打东边来了一人，穿着件灰不溜秋的外衫，缝缝补补，脏兮兮的。那人披头散发，满头枯草，佝偻着身子，看眉目间的样子，倒像个乞丐。他满嘴疯言疯语，一时高呼自己是什么琅琊阁主鸽子精，一时又哭着喊着个不大听得懂的人名。无非是个疯子。
疯子怀里却抱着个精巧玩意儿，阿姣见过，上次路过的草班子演过的牵丝戏里曾见人摆弄过。不过，阿姣认真想了想，却没有疯子怀里这个小东西美。只见这傀儡穿了一袭红衣，却是个公子哥的模样，生的面相好，一双眼睛仿佛每每含泪，情意缱绻。阿姣很喜欢这个木偶，偷偷给它取了个名字，叫做红衣，幻想着自己长大后能嫁给这样的人，一身红衣似火，挑开她的红盖头。
疯子常常抱了傀儡坐在阿姣家旁边的草垛上，他身上常常沾满了草屑，红衣却从来都是干干净净的。阿姣的娘总是让阿姣赶他走，疯子总是有点晦气的。
阿姣不忍心，偶尔会偷偷省下半个馒头给疯子吃，她就坐在疯子身边，想摸一摸红衣。疯子从来不肯让她摸，手里的馒头掉在草堆上，红衣总是要抢回怀里的。
阿姣有时候讨厌他，更多的时候同情他。疯子是个可怜的人，常常被人赶到角落里踢打，红衣一直被他护在怀里，有时候赶的急了，红衣掉在尘土里，疯子就爬过去，把那木偶重新护在怀里，一边默不作声地任人打。阿姣每每看见，就会拿了娘亲的擀面杖跑过去喊两声，地痞们都怕阿姣娘亲，往往一哄而散。
阿姣手里还拿着擀面杖，看见疯子抱着红衣在地上抖，心里有点不是滋味，一抹脸，都是冰凉的水。她摇摇晃晃地回家，只听见身后疯子温柔地喊了一声，景琰。
哦，原来红衣对他来说，叫做景琰。阿姣想了想，觉得这个名字确实好听，可是，她想，我还是想叫它红衣，它就是我的红衣，就像，它就是疯子的景琰。
疯子没多久就不见了，有人说他死了，有人说他又不知道流浪去哪儿了。阿姣总是叹息，再也见不到她的红衣了。后来，阿姣长大了，嫁给了同村的竹马，相公人老实憨厚，对她很好。
阿姣一生幸福安康，没什么大灾大难，去的时候做了个美梦，梦见她的红衣朝她招手。
堂下子孙哭声震天，相公握着她的手，抚摸她满头银发，说，你等等我，别走太快。
阿姣朝他点点头，走了。